
从天空俯瞰浏阳城东片区,昔日解放军进城时河对岸一片荒芜,如今已是高楼林立。现在,城东片区也纳入了规划,不远处翠园公园正在建设,不久的将来这儿又是一番新景象。
1949年7月19日,这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日。当天上午,浏阳城的大街上难见人影,没有蝉声、没有鸟鸣,一片寂静。14岁唐美华趴在门口,从紧闭的门缝朝外望,除了一线天光,看不到任何动静。与他相隔一条街的贝秉怡,当时才12岁,胆子大,想出去看,但家人用粗木棍把门顶得严严实实。文庙附近的姜家,11岁的姜梅初和他父母坐在大厅,如坐针毡。
传言共产党要来解放浏阳,国民党军负隅顽抗,放话要决一死战。但从黑夜一直到白天,浏阳街头悄无声息。直到下午,嘹亮的军歌和整齐的步伐声传来,喇叭里有人在喊:“乡亲们!是解放军来了,我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快出来迎接啊!”
唐美华还未反应过来,他的父亲已经兴奋地抓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打开大门,冲上街头,点燃鞭炮。噼噼啪啪的声响,驱散了一直笼罩在浏阳城上空的阴云,四处响起了老百姓的欢呼声。
浏阳和平解放了!
浏阳市融媒体中心记者陈江刘志光罗时茂张玲
解放浏阳
“全城都在盼着人民解放军来,盼着解放”

东街口一带是当年解放军入城的必经之处。穿行其中,残存的低矮木房,蜿蜒的小巷弄,似乎还在诉说当年的往事。记者彭红霞
1949年,全国解放战争胜利在望。曙光来临之前的浏阳县城,驻扎着国民党夏威兵团总部特工处处长韩蒙轩率的一个连。部队整日在街头练刀、耍威风,晚上又到各商店厂家写捐、抢劫、强行吃喝不给钱,甚至还去居民家翻箱倒柜,索要钱财。
“那时候,真的是怕呀。”今年84岁的唐美华住在劳动路香山国际名苑小区,离70年前他家位于圭斋路的老宅不远,他对解放前的白色恐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老宅离浏阳河不远,每天天亮,唐美华都会去河边挑水。7月16至17日,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国民党军伤病员从东区退回浏阳城,“住在操场坪,不过没人管他们。”
街坊们暗地里传递着信息,说国民党要败了,解放军就要来了……唐美华挑水回去后,把看到的听到的跟父母一说,父亲唐佑生很是高兴。
唐佑生是城里小有名气的裁缝。那段时间的晚上,每当有裁缝工会的人来,唐美华的父亲就在铺子里点上煤油灯,摆出赶工做事的样子。工会的人进屋后,母亲便带着唐美华坐在通往里屋的门口,“实际上母亲就是在放哨,以防国民党军突然进来。”
工会来的人是地下党员,他们借着唐佑生夫妇的掩护,秘密商量迎接解放的宣传工作。地下党员谭子贞对唐佑生说,解放军要来了,要写条幅张贴出去,告诉老百姓浏阳就要解放了。
“贴出去的条幅经常被撕掉,他们就商量再写什么、贴到哪里……”唐美华回忆。
“解放前的浏阳,当时氛围是非常紧张的。”今年82岁的贝秉怡家住姚家冲,1947年他跟随家人租住在浏阳县城。他记得,为了补充兵力,国民党军大肆搜刮钱财、四处抓壮丁,导致许多家庭妻离子散;国民党军还在天马山、西湖山大兴工事,修建了碉堡和战壕,还不时抓了人游街,震慑百姓,可罪状板上居然是“抢辣椒”等莫须有的罪名。
种种迹象,无不预示着国民党即将到来的溃败。城内工商联和裁缝、搬运、木工、伞业等工会也行动起来,许多有识之士冒着生命危险搞宣传发动,“全城都在盼着解放军来,盼着浏阳解放。”
《浏阳人民革命斗争史》记载,1949年7月上旬,四野主力和二野四兵团,在西起湖北宜昌,东至江西赣江的前线上,向敌军白崇禧部、宋希濂部发起强大攻击,先后解放了鄂西及鄂西南、鄂西北广大地区。四野于18日长驱直入浏阳境内,二野137师经由平江、社港、沙市,驻永安。118师、170师由江西铜鼓经白沙、东门、达浒直抵古港。45军前卫师由江西慈化经岩前、文家市、澄潭江进驻大瑶。
解放军的各路部队形成钳夹之势,浏阳城里的国民党部队像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样的军队让人拥护,老百姓自己知道”
浏阳河东路的东街口一带,一处木房里还经营着一家理发店,屋主人正在向外张望。
1949年7月19日下午,四野第40军120师359团3营9连3排从东城门率先进入浏阳,整齐的队伍、铿锵的步伐打破了浏阳城的寂静。
由于此前国民党刻意抹黑解放军“会把老百姓当炮灰”,更嚣张放话要与解放军一决死战,这一天,老百姓谁也不敢出门,怕打仗、怕遭殃,只能躲在家中从门缝往外看。
随着源源不断的解放军涌入浏阳城内,国民党军闻风而逃,溃不成军,仓皇退至浏阳河南岸。
解放军大部队入城了,整个浏阳城仿佛才活了过来。
没有国民党所说的烧杀抢掠,解放军进城后纪律严明,老百姓的家门都不入,只是沿着狭窄的街道行进,听到命令后在屋檐下休息。
贝秉怡回忆,街头陆续响起了迎接解放军的爆竹声,还有人们的欢呼声,他的家人也有些动摇了。此时,恰好有人敲门,很客气的声音,说想借地方修整部队。贝家租住的谭家大屋很大,里面的祠堂三进三出,可容纳一两百人。大家听到“借宿”的言语都蒙了,从来沒见过这样部队,找地方宿营会与住户商量?都忙开门说:“可以!可以!请进屋。”
部队进来后秩序井然,有的打地铺,有的烧火做饭,有的下河担水,一个高高的东北战士先挑水把贝秉怡家的水缸灌满了才开始淘米做饭,还拿钱跟贝秉怡父亲买柴火,“过了秤,写在门板上是47斤。”这令贝父感叹不已。
住在文庙附近姜梅初的家门也被敲响了。姜梅初的父亲是一名中医,有解放军向他表示部队有不少人中暑,希望姜大夫能够出手救助。姜梅初的父亲急忙打开大门,让生病的士兵进屋会诊,同时让姜梅初去街头药铺买药。30余名中暑的解放军战士,最后都喝了姜大夫的一大碗中药。
离开时,最初敲门的解放军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表示感谢,姜梅初的父亲不敢收,客气推回去了。没想到解放军战士离开时,又把钱包好从窗口扔进了屋里。
唐美华的父母已经在街头摆起了桌椅,给沿路的解放军递茶水,眼看着茶水不够,唐美华就挑着水桶出去担水。才走到状元洲,唐美华看到河对面南市街有火光,还听到了炮弹声和一两声枪声。原来,国民党军残余分子溃逃之余还抢了附近老百姓的被褥,放在木桥上点燃,欲阻挡解放军过河,令老百姓气愤不已。
“什么样的军队好,该不该拥护,老百姓看得出来啊!”住在谭家大屋一名老人这样说。
浏阳城走出白色恐怖,百废待兴
浏阳城的天空晴朗了,四处鞭炮喧天,热闹非凡。党的地下工作者也纷纷亮明身份开展工作,人们这才发现许多人都在悄悄为共产党、解放军办事。原来在最黑暗的时候,人们的眼睛也都是雪亮的。
“历史和人民都选择了共产党,而共产党不负重托。”浏阳文史专家、94岁老人潘信之说,浏阳和平解放乃至全国解放势如破竹,这都是必然的,人们对国民党憎恨不已,心向共产党,“日常生活物价飞涨,东西匮乏,早上带着一袋子钱去买米,才排个队就买不起了,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浏阳解放没有经过一番恶战,在潘信之看来,除了民众的支持,还与有志之士焦达悌的起义有直接关系。1949年6月1日,浏阳国民党政府县长唐佑樾因警察起义仓皇弃城出逃,焦达悌随即到任。在不到50天的时间里,焦达悌收编了国民党游杂部队1500余人,7月19日当日率部出城集结待命,让浏阳解放少了许多未知因素。
“解放军来了好!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浏阳城解放后的第一件事是让我们喝消过毒的水。”贝秉怡回忆,因为战争使浏阳河水严重污染,为了让县城老百姓能喝到清洁卫生的河水,解放军在每个挑水码头都设立了消毒站,用大水桶盛满漂白粉消毒液,每有老百姓挑水经过时就舀上一小竹筒加入水桶中,为大家的饮水消毒。
浏阳县城解放后工作的开展,家住优仕领域小区的88岁老人陈祥祯最有发言权。他老家在山西平定县,解放后,以山西晋中地区干部为主体的南下工作团随解放军一起来到浏阳,他是其中一员。
“南下团大约130人左右,是套成熟的班子。”陈祥祯说,班子已经确定了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副县长、公安局长等人选,来到浏阳后立刻就接手了县城管理。陈祥祯本人是县委副书记的警卫员,此后一直留在了浏阳。
“虽说是百废待兴,但当时那种情况,还做不到全面建设。”陈祥祯回忆,那时物价高涨,人们甚至回到了以物换物的时代。县委班子经商议,选择了以选拔干部为主的方针,先办培训班,让有能力的人学习管理,慢慢将浏阳经济运行起来。
在浏阳市档案局,“浏阳记忆——浏阳发展史志档案陈列馆”详细记录并展示了解放时浏阳县城的情况。共产党接手了旧政权,建立了新政权,进行了民主改革,恢复了国民经济,开展了减租减息退押、清匪反霸、土地改革、工商业改造等一系列工作。
奋进浏阳
“当年渴望的幸福生活已成现实”
时光荏苒,70年后的浏阳,群山环抱,浏阳河穿城而过,河畔两旁郁郁葱葱,人人丰衣足食。战争早已过去,但历史依然鲜活,红色故事依旧炽热。
浏阳河东路的东街口一带,是当年解放军入城的必经之处。穿行其中,残存的低矮木房,蜿蜒的小巷弄,似乎还能追溯当年解放军进城的步伐,这里的一砖一瓦,勾起了许多老浏阳人的回忆。如今这个地方已经纳入了规划,不远处翠园公园正在建设,不久的将来又是一番新景象。
“日新月异,浏阳是天天在变化啊!”唐美华感触万分。他说,还记得那时候的浏阳县城,“一个早晨能转几个圈。”唯一的正街就是从东城门(现风光桥与浏阳河路交汇处一带)进来的一条路;西门位于如今步行街,世纪大厦附近;南门位于如今的九方·北正西附近;北门则在如今湘东比一比超市附近。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全是山、田、土路,“说白了,都是‘乡里’”。
可谁能想,70年过去,曾经闭着眼睛都知道浏阳城怎么走的老人们,如今需要坐着子女的车,一点点去认,一点点和当年的记忆重合。
“浏阳发展当真是一日千里!”贝秉怡说,解放前,浏阳县城没有自来水,老百姓的生活用水都是下河挑水。解放后,出现了帮人挑水的行业,他也曾经为两户人家包了挑水业务,可即使一分钱一百斤的水钱也经常被拖欠,“人们都穷得付不起。”
再后来,浏阳比较大的单位如县委机关和县政府有了水泵,可以把河水抽到水池里储存起来;再往后,比较大型的工厂都建了二三十米高的水塔;如今,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水龙头一打开,清水哗哗来,“民生无小事,当年渴望的幸福生活不就是生活便利、安居乐业吗?”70年的发展,不是老人们一句感叹就能概括。在市自然资源局编制科,翻开老旧档案,也能清楚看到浏阳城这些年的蜕变。
根据《城市总体规划编制与修编》,单从城市性质,就从当年“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乡物资交流的集散地,工业以花炮业、农机修造业和利用本地原料、具有地方特色的轻手工业为主”的浏阳县城,发展到如今已是“长株潭地区的重要次中心城市,全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生物医药、旅游和服务业为主导产业的山水园林式的花炮名城”。
“前30年没有很大的变化,真正变化,就是从改革开放起步的,这40年变化大呀。”这些亲历、见证并参与了浏阳发展的老人不约而同给出这个结论。据1979年统计,当时浏阳城市人口仅为2.69万人。而按照规划,2020年浏阳城市人口将达35万人。
展开《浏阳市城市总体规划(2001-2020年)》“中心城区空间结构规划图”“中心城区土地使用规划图”,浏阳的发展,一目了然。特别是近几年来,随着西北环线的拉通、长兴湖和道吾山片区的开发,浏阳城市骨架进一步拉开,未来发展格局进一步扩大。
唐美华根据记忆手绘了一幅浏阳县城区域图,两相一对比,这浏阳70年的巨大变化跃然纸上,让人啧啧称奇。
“70年变化,时间或许不是最主要因素,最重要的因素是方向和人。”唐美华站起身来,从家中最底层的衣柜里摸出一把尺子,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当年他的父亲只是一名裁缝,却在白色恐怖笼罩下挺身而出,支持解放、安抚民众,成为半个“地下工作者”,谁又能说普通民众就没有“信念”呢?更别说人民解放军、中国共产党人,即便是流血牺牲亦绝无退缩,前仆后继,是他们用鲜血和信念染红了这片热土,带领浏阳人民奔向幸福的大道。
□编后语
风云激荡70载,重温初心再出发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也是浏阳和平解放70周年。从5月底开始,浏阳日报推出《壮丽70年,奋斗新时代——重走解放路》策划报道,到今天正式收官。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的记者分三路,从北线、东线、南线重访当年解放军行进、战斗的地方,寻访当年亲眼见证或者接触过的老人,力求回顾最真实的故事,还原最真实的历史。
这两个多月中,一次次翻阅史料,一次次实地探寻,一次次采访对话,让我们感受到“和平”背后的惊心动魄,更明白了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
70年来,浏阳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实现了从百废待兴到百强进位、从温饱不足到人民幸福的历史跨越。
风云激荡70载,重温初心再出发。接下来,浏阳日报将陆续推出《壮丽70年奋进新时代》大型系列报道之《蹲点看变化》《飞阅新浏阳》等篇章和国庆特刊,以充分宣传新中国成立7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浏阳的光辉历程、伟大成就和宝贵经验,充分展示浏阳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各方面取得的全方位、开创性的历史成就!
编辑:戴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