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古城池图
文 记者 聂煜 见习记者 王卫国
制图 李多
11月12日,淮川河边。温暖的阳光下,87岁的浏阳文史专家潘信之正为我们描述浏阳古城的轮廓——这对于熟读明清版本《浏阳县志》的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以圭斋路与北正路的交会处为起点,顺着圭斋路往东,经劳动南路右转至浏阳河中路,转周家巷、达峰路,西到才常路,下龙泉港,车行不过十分钟。
如果在浏阳城区地图上把经过的路线画出来,浏阳古城的轮廓便跃然纸上。
古老县城,直到清代才完全形成
还是在2002年,家住彭家巷的画家何亮就借鉴古法,创作了一幅高1.38米、长16米的巨幅长卷《浏阳古城图》——描绘的是清时浏阳的繁荣景象,反映出古浏阳的城市面貌和当时各阶层人民的生活。
长卷中,城垣宅第、市集长街、酒旗客栈、商舸渔舟、沙渚村社、桃红柳绿次第而来;街市上三五家正在燃放鞭炮,噼啪之声在耳;浅滩上十数人正在漂洗浏阳夏布,水花飞溅入目;河中流有竹排百丈,推开浏阳河碧波直下湘江……
古城墙下,数百人物,坐轿的前呼后拥,骑马的左顾右盼,推车的行色匆匆,更有打渔的河心撒网,打樵的挑柴叫卖,应试的书僮引路,耕田的牵牛下地,渔、樵、耕、读各行其乐,闲杂人等悠哉游哉,好一派繁华气象。
冷兵器时代,城墙的抵御之姿,给了安详的市井生活一道坚固防线——在中国古代,“设险守国,筑城凿池”是县治以上城市建设的基本工程。所以,处于湘鄂赣三省交界的边城浏阳,从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筑城”自然不例外。
翻开明清《浏阳县志》,即可看到如此描述:“浏阳旧筑土城,周数里许,高不逾丈,不置池。”但潘信之查询史料,发现宋元时期均无筑城墙的明确记载。
“主城周围六百五十二丈,东西南北四城楼,东曰朝宗,南曰向阳,西曰望月,北曰拱辰。”《明嘉靖浏阳县志》(二卷)记载了浏阳在明朝嘉靖年间就复筑有较大规模的城墙了。因水患的关系,嘉靖四十六年开始在濒水的地方甃石。万历十九年,知县杨一佳将全县分成五百甲,每甲分修一丈一尺,刻上名字,倒了要重修,“于是有砖石城矣”。
清顺治十四年,葺旧补新,增城高五尺;雍正七年,完善谯堞;乾隆二十一年增筑城周四里,外高两丈,尺内八尺,基广三尺。与此同时,完善东南西北四门:东门(原称朝东门、东善门、朝宗门,后改为朝阳门);南门(原称正阳门,后改称向阳门),西门(原称水西门,望月门,后改称迎宾门),北门(原称朝天门,后改称承恩门)。
至此,围绕古城墙,浏阳城才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
古老城墙,现仅残存老人模糊记忆里
“啵——啵啵——嘭嘭嘭!”住在城墙上的老更夫用梆锣敲响了五更。
天将亮未亮,豆腐铺的老板闻之,窸窸窣窣披衣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忙活。不久,东方曙色大展,鸡鸣声、小贩的吆喝声、街坊的寒暄声、琅琅的读书声不绝于耳,沉睡了一夜的浏阳城醒了过来。
这段充满了画面感的描述将我们带到民国初年。现住方竹路、97岁的高福长当时还是一个孩子,对城墙的记忆也是浮光掠影式的碎片——城墙砖都是青色的烟砖,一尺多长,两寸多厚。城墙不是很高,一个人将手扬直就能摸得到。城门很高大,四寸左右厚木板,上下都有铁皮包着。
不多久,有人开始拆城墙,砌炮台。历朝历代均重视修缮的城墙,在1927年大革命时期以及经济发展年代被陆陆续续地拆除。又一说民国建立,当时县长把城墙拆去修了达峰、才常、嗣同、圭斋四条大道。直至1950年,除岌岌可危的部分城墙之外,只剩下四座城门,后来连四座城门也湮灭在历史的风云之中,空有史籍留些碎片来诉说她故去的风貌了。
“如今连块砖都寻不到了。”发出这声叹息的潘信之,一双脚正站在浏阳河路与劳动南路相接的人行道上。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与老城墙基偶遇的情景再次浮现。
“当时,我从城东门过身,走着走着就到了河边,往水里一瞧,咦,砌了些砖。后有年纪大的人告诉我,说那是城墙砖。”第一次相见,却是最后的一面,这是潘信之料想不到的。而古城内详细的祠堂、大屋、庙宇、书院等旧名称,也需找人核对确认。现在,浏阳城区面积扩展了数十倍。
所以,不管浏阳土著们愿不愿意,社会前进的车轮早已将“一早晨识破浏阳城,浏阳县里无外人”远远抛在身后,而历史中的浏阳古城,也仅存于一些历史典籍当中。
【北门】每逢旱灾城民均至此祈祷求雨
四座城门,高福长都见过,印象中北门是最宽的一道。
每逢旱灾,城民纷纷至此祈祷求雨。“我那时住在平水村,一陇的田都干得裂了缝,没有雨落,禾苗都能用火烧了。”高福长说,于是大众便挤到北门来,一同求雨。
求雨的过程是这样的:关上北门,带着净水瓶到道吾山的龙井里接“龙”(一种类似四脚蛇的动物)。雨点落下,则将“龙”往西门的龙泉港里一倒,传说龙会回到它原来的地方。然而,很多情况下都是求雨不得,那时只好禁屠,禁五荤。
从市文化馆后门出,上嗣同路豪兴街,11月11日上午,潘信之披一身温煦冬阳站在湘东比一比超市前,他远远地指着圭斋路与北正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说,那就是古城墙拱辰门(北门)的位置。时间倒回到清光绪十二年(1866),北门东边的考棚里,19岁的唐才常在此小三元及第。而此时,彼处车轮滚滚,行人匆匆。
走到东面仅剩的一堵斑驳青砖墙前,潘信之伸手触摸,点头道:“就你还是老模样。”再沿着此处往前行走约百米,便是以前的磨石街。磨石街是一条很小的石板街巷,但这条街巷却通向一个重要的地方——古代的大操坪,那是最初的县衙衙门口的大坪。
站定,静听,恍惚间,我们似乎听到种种古老的声音:县署衙门前,有人在击鼓鸣冤;大操坪上,有许多士兵在操练;杨孝子祠内,善男信女则正在虔诚礼拜。
【西门】青砖庙彰显古城文明
“我看过西门的城楼。”站在龙泉港路下坡的地方,潘信之说,西乡人过龙津桥,要爬一个很陡的坡才进得城,“现在坡缓多了。”
上世纪50年代初,西门的斜对面是老汽车西站,车辆不多,只有两三辆。这促使有人在西门附近开起了脚踏车行,在大瑶、澄潭江和官渡等地设站,方便往返——这成为当时城里干部下乡的最好方式。
从西门入城,便是问津古寺和居士林。青砖庙角在深绿古樟中彰显出佛道文明的辉煌,八角亭则耸立于县城大操坪的右侧。然而,那些城墙早已湮灭在滚滚的历史车轮下,如今只空余一些带“门”的地名,和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东门】从此进入县城最热闹地方
从浏阳河路拐弯进入人民东路,第一眼就会与一栋两层木房子相见,它是这里仅有的完整的木房子——当年东门就在其后面。
木屋子里,11岁的陈文龙正在看喜欢的动画片打发周日时光。获许进入屋内,脚踩在木地板上晃悠的感觉,把人带回到上世纪50年代的正东街。穿过伞店、油鞋庄、木屐铺、豆腐坊……基督教堂对面,东城门近在眼前。进入东门,便进入了浏阳县城最热闹的地方:正东街、东升街、朝阳街、升平街连成东西一条长街,横贯整个县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绸缎庄、药铺开元堂、陶陶剧院……
当然,还有黎家大屋——1756年,浏阳首富黎午帆兄弟雇请百余工匠、耗时一年半建成一座五进、大小二百一十间的黎家大屋;1996年,黎家大屋与毗连的梅花巷、胡家巷一带,开发建设成梅花小区,这栋240年的清代民居从此便只在史册中默默展示它昔日的辉煌。
【南门】打开水门,城边百姓到河中取水
从周家巷,经达峰路,行至尽头,便到达南门口。
一行青砖平房上硕大的“拆”字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南门同样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建筑废墟。只有路口一块“南门口路”的指路牌,还在履行着它的职责。
租住在附近的邵阳人林小平告诉我们,不久的将来,这块地将成为又一大型商业综合体。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眼里全是憧憬的目光,她没有听过“求晴就关南门”的故事。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时浏阳河水十分清澈,城边的老百姓打开南门边的水门,到浏阳河中提水饮用。因此,也催生了一种新的职业:挑水工。他们挑着水沿街叫卖,一分钱一担,是普通人家也能接受的价格,包月则更便宜。
县治考证
史上浏阳七品县令究竟在哪办公?
登上城区的西湖山,放眼望去,高楼耸立,那是一座由钢筋水泥筑起的现代城市,曾经的古城早已被这日渐繁华的都市所取代。
再往东七十余里,大溪河上,古老的镇南桥对接两岸,河畔的官渡镇也曾作为浏阳的县治。南岳村83岁的退休教师冯辉腾断定,“当年的浏阳县治,就是在这里。”看着那一堵土墙,他认为这是当年县衙的后院墙。
县治所在地,大概也就是一县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而关于浏阳县治,存在许多争议,尤其是元朝及其之前的县治,到底是在淮川还是官渡?
汉末,浏阳曾是周瑜的俸禄之地
东汉末年,那时的中国,无一片静土。明嘉靖《浏阳县志》中有载,东吴孙权将当时临湘北边的一块地方分出来,设置浏阳县。而《三国志-吴书-周瑜传》又记载,建安十四年(209年),周瑜因赤壁破曹有功,孙权封他为偏将军,做南郡太守,刘(浏)阳是他的四个俸禄地之一。
浏阳那时便作为周瑜的俸邑,由此可知,浏阳的建县时间至少在1800年以上。那县治究竟在哪呢?存在两种声音:
明嘉靖《浏阳县志·沿革篇》有载:“按洪武志,县治在本县东乡十三都居陵镇(今官渡),元时改迁今治也。”而始修于明代,完成于清代的《湖南通志故城考》说:“元初迁居陵镇,明初复唐旧置(今淮川)。”
前者认为,元朝之前,浏阳的县治一直在官渡。后者断定,除了元朝之外,其余各朝县治都在淮川。我们在翻阅明清的浏阳县志时,发现各版本的志对县治的所在也存在争议。但无可争议的是,明清时的县治在淮川,以及官渡确实做过浏阳的县治。
上世纪70年代末,冯辉腾的弟弟在老屋的基础上建新房,附近取泥时挖出了一些青砖,“可能是县衙的天井。”他根据挖掘面这样判断,还在院墙的旧基上还原了一堵墙,“应该是县衙的后院墙。”
依据镇南桥所在的位置,冯辉腾觉得当年的县衙应该在他家附近。那么,他所指的“当年的县衙”与嘉靖志里的说法,是一致吗?元朝以前的居陵是否一直是浏阳县治的所在?
宋代县令杨时要到几十里外休息?
走过热闹的步行街,来到才常广场,它被四周高楼环抱,“明清时期的县衙就在这一带。”市文物局文物保护科科长任新民说。97岁的高福长年轻时见过县衙,“小时候经常到县衙里玩,规模比较大,正堂、班房(监狱)等建筑都齐全。”老人回忆,民国27年,县衙被日军的飞机炸毁了,燃烧后只剩一处班房。
而就在清代县衙旧址附近,鷃亭芳草、鸿阁斜阳是“浏阳八景”之二景,它们与一个人有关。那是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杨时(字中立,号龟山,卒谥文靖,福建人)任浏阳县令,他在当时的县衙修过飞鷃亭,归鸿阁。
明嘉靖《浏阳县志》记载,“(飞鷃亭)在县治内仪门左。昔龟山政暇憩息焉。”如果元朝时才将县治从官渡迁到淮川,那么宋代的杨时在浏阳做县令,难道还特意在淮川建一座亭阁,在操劳政务之余,到几十里外的地方休息吗?
另据同治年间的《浏阳县志》说,杨时先建了飞鷃亭,后建归鸿阁,还写了《归鸿记》。其大意是,杨时看到县衙西北的一处地方,荒废已久,就想着将它开发了建个楼阁,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进一步认证了杨时在浏阳做官时,县治就在淮川。
“唐朝宰相裴休建隐相台于猿啼山,宋代李之传建遗经阁于西湖山,城中始建于晋朝的兜率寺、资福寺等,若不是一县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哪有如此多的建筑物?”潘信之曾专门作文《千年县治在淮川——浏阳故城考》,论证两地作为县治的可能性。他认为,淮川就是建县时的县治所在。
相较之下,《湖南通志故城考》中叙述的可能性更大。南宋末年,元兵杀戮,旧城遭殃。元初,将县治改设居陵(官渡)。到了明朝初年,又迁回淮川。
资料来源:《淮川街道志》、《清同治十二年浏阳县志》、《明嘉靖浏阳县志》、《雍正十一年浏阳县志》
特别鸣谢:市志档案局潘信之高福长
来源:浏阳网|
编辑:戴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