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角色共同成长才能演出令观者动容的好作品”

浏阳市融媒体中心记者欧阳稳江

20世纪60年代初至80年代中期，河北工业小城里的印染厂女工孔秀摆脱婚姻桎梏，拉扯孩子成人，并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获得文学给养、成为作家……电影《孔秀》改编自作家张秀珍的自传体小说《梦》，聚焦时代变迁中的女性个体，呈现了改革开放带来的人文进步、时代朝气和与之紧密联结的女性个体命运。

今年3月初，电影《孔秀》登陆全国院线大银幕，上映以来引发了观众的持续热烈讨论，好评如潮。而饰演孔秀一角的，便是浏阳籍青年演员沈诗雨。正是凭借“孔秀”的角色，沈诗雨斩获了欧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这一大奖。

“靠近角色，把自己完全交付给角色。”在奔跑在追梦路上的沈诗雨看来，当演员并不是“为了表演而表演”，而是要真正与角色共同成长，才能让自己饰演的角色被看到、被认可，才能演出被观众记住、令观者动容的好作品。

为演好“孔秀”，她将自己“丢”在印染厂里

条件简陋的印染厂里，机器24小时不间断地运转着。流水线上，女工们必须眼疾手快地做好自己负责的事，丝毫不能懈怠。中途休息，女工们则是行色匆匆地去食堂吃饭、打开水。而“孔秀”，便是她们其中的一个。下班回家后，她除了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面对那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所幸，“孔秀”没有被困于这灰蒙蒙的生活中，繁重的工作之余她开始看书写作，最后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作家……

“电影改编自作家张秀珍的自传体小说《梦》，描摹的是20世纪的传统女性如何挣脱既定命运枷锁的故事。庸常的人生要靠自己救赎。孔秀不是一个陈旧的人物，她的故事对今天的我们依然有启发性。电影《孔秀》得到了原著作者张秀珍老师的认可，这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随着电影《孔秀》斩获国际大奖并在本月热映，沈诗雨大方地与观众分享了电影背后的拍摄过程。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对于做演员而言，机遇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沈诗雨格外有体会——

当初，看到电影《孔秀》的演员招募组训时，沈诗雨觉得自己与这个角色是有距离的：上面注明女演员需要演到40多岁，而自己视觉年龄显小，因此没有抱希望，也没有投递资料。幸运的是，选角导演曾与她合作过，他向导演递交了资料，这才让导演觉得这个演员可以见一见。

去《孔秀》剧组面试的时候，导演和制片人一起，与沈诗雨聊了两个小时，便拍板定下了由她来饰演“孔秀”这个女主角。理由是他们看中了沈诗雨身上那种很“素”的感觉，契合那个年代的质朴感，导演还说，这个湘妹子有一股劲儿，如同孔秀身上的韧劲儿。

而真正拿到《孔秀》的剧本之后，沈诗雨却发现它跟自己以前读的剧本不太一样，没有很多台词，甚至连人物具体行动过程和角色内在情绪状态的描述都没有，只有简要的环境描述。这让沈诗雨十分困惑，一时也无法根据剧本提供的信息在脑海中搭建起人物的形象。

“剧本只是《孔秀》的起点和参照物，我们需要在创作过程中将它填充和丰满。”得知沈诗雨的困惑后，知名导演王超用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随即，他带着演员们研讨剧本，探讨每一场戏的人物心理与行动线，让演员们自己去感受并判断人物行为和语言的合理性。

“倒推回几十年前，孔秀工作的环境比较差。那么，孔秀在工厂会做哪些事呢？又会如何做呢？”拍摄场地是真正的印染厂，机器24小时不停运作，不能因为拍电影停工。看着眼前的一幕，沈诗雨在心里暗暗揣摩，该如何演好这个人物。

而为了真正贴近“孔秀”，沈诗雨决心将女工的工作和技术练得十分娴熟，这样真正开拍的时候才不会出戏。随即，她将自己一个人“丢”在工厂里，一大早开工，中午去食堂吃饭、打开水……就这样扎扎实实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沈诗雨和现场的工人们变成了真正的“工友”。看过电影的观众，有不少人向她提问：如何做到像一个真实的工人？而“重复练习”则是她简练的答案。

好演员不是为了表演而表演，而是与角色共同成长

“王超导演的片场是一个严肃的片场，他对道具和表演的要求都非常高，哪怕是一个停顿、一个眼神，表演上有任何的瑕疵，都会让我们再来一遍。导演对我们表演的评价有几个等级，每一次都要更好，一直提拉演员们去追求一个更高的境界，直至从多次拍摄中找到最好的那一条。”沈诗雨说。

在经过前期各种准备工作后，电影开拍了。但如何才能真正演好孔秀？

“这是一部跨越15年的生活戏，从19岁的少女到34岁的妇女，我在剧本上划分好孔秀的四个阶段和性格关键词，到孔秀人生的不同阶段，就会在声音塑造、体态步态，以及人物的性格状态上做调整。”

尽管没有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沈诗雨依旧努力尝试着去靠近角色，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角色——但同时，演员在片场又必须保留理智，不能放任自己完全沦陷在角色的情绪里，察觉到此刻这一条跟上一条的区别，下一条又应该做什么样的调整，在情绪不间断的同时保留一份清醒。而每次辛苦拍摄时，导演依然会提醒演员们，不要去复制之前的表演，要更敏感、更专注，从零开始去感受。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孔秀》这部电影有八成的戏份是长镜头，一镜到底，一些戏份的时间会很长，三四分钟一场戏。在拍摄现场，多数镜头要拍到十三条左右，“十三条才过”是一个平均线，多的时候可能要拍到二十六七条。长镜头对演员的要求很高，但沈诗雨却觉得，拍摄《孔秀》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次学习。

有一场剧本上写着：“丈夫拿了花生给孩子们吃，然后孔秀进屋默默铺床”。沈诗雨思考后，加了一些细节，“一个是我没有选择拿起凳子，将花生壳抖落后，直接去铺床。考虑到当下的真实性，凳子上面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花生米，我不能把粮食浪费了，不管是作为孔秀，还是作为沈诗雨，我都会捡起来放进碗中，再去清理条凳和铺床。还有一点是我摆好凳子后，起身时加了一个扶腰的动作。生养了两个孩子，女人肯定多少都会犯腰痛之类的毛病，也可能会手腕痛，因为长期抱孩子患有腱鞘炎。这些都是人物身上会有的特点。”

“孔秀是那种在家庭里付出很多的中国传统女性，她不仅是一个工人，也是一位母亲。她辛苦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在两段婚姻中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伤害，但她仍然清楚自己的责任，恪守婚姻契约，照顾暴力的患疾丈夫，并在丈夫提出解除婚约后选择独立成长……要坚强要勇敢，不要让绝望和忧愁的庸俗压倒你，要保持伟大的灵魂在经受苦难时的豁达与平静。”在拍戏的过程中，沈诗雨感叹于孔秀的命运，同情她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同时也为她不害怕世俗的打压，一直在完成自己的修行而感动。

而从“揣摩”孔秀到“演好”孔秀，再到回望孔秀，沈诗雨表示：“这一切都让我受益匪浅。我也开始感受到了自己不是‘为了表演而表演’，而是真正与角色共同成长。”

讲述

了解自己，才有可能了解角色

“能从浏阳走出去，从不切实际的梦想，到走向实现梦想的舞台，这个过程我用了将近20年。从拍无数的短片到终于在国际电影节获奖，被更多人看见，这不仅是一种运气，更是一种信念的坚持……”

在沈诗雨很小的时候，家里看的还是黑白电视机。那时候，看着古装剧里的演员在天上飞来飞去，她觉得这些人好酷。渐渐长大后，她才知道，这些在电视里飞来飞去的人叫作“演员”。她说，自己长大了也要当演员。这以后，“当演员”就像是一颗梦想的种子，悄悄地种在了她的心中。

2015年上半年，没有接受过系统表演训练的沈诗雨来到北京，成了一名“北漂”。想成为一名电影演员的她，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虽然之前断断续续地积累了一些表演经历，但她还没有拍过电影。在北京漂泊一段时间以后，她不得不直面残酷的事实：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有“人脉”……

“如果不做演员，随便做点什么当营生，可能都会轻松些。”一度，因为光靠“演员”这份工作，沈诗雨笑言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己了，很多亲友也好心地劝她“算了”。可少年时埋下的那颗种子，却不肯那么轻易地枯萎。一心执着于梦想的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再坚持一下，还能再坚持一下。”“每一次想放弃的时候，我总会发现，除了做演员以外，我再找不到任何一份能带给我这么大的快乐和精神满足的工作了。所以，我又告诉自己，我可以演上一辈子。”沈诗雨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5年年底，沈诗雨很幸运地接拍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短片《寻佛》。这是一部中国留学生的毕业作品，接到角色的她对自己做演员这件事的看法很纯粹：尽最大的努力去呈现这个角色。也正是这份努力，给沈诗雨的梦想之路开了一扇小小的窗——这部短片在国外拿了一些奖，而沈诗雨也收获了一块小小的奖牌。对她而言，这块奖牌不仅是一种肯定，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原来这就是电影，这就是拍电影的感觉。”也就是这样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让沈诗雨不仅坚定了继续做演员的信念，更保留了内心那种朴素的感觉：无论会收获什么，只要认真去享受拍电影这件事就很好。

从那以后，她不仅接拍了很多部学生短片和文艺电影，作为演员，也开始重新认识自己，思考生命与生活的本质——

“我要了解自己，才有可能去了解角色。”她琢磨到了，如果一个演员的自我生活经验不足，又怎么去演别人的生活？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开始用心感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积累并接纳所有的能量，普通的生活与劳动，“因为演员很多时候演的就是普通人——即使不普通，人类的情感也是相通的。如果我365天里有300天都在片场拍戏，但是没有生活，那我应该是演不好的。演员不仅要表演剧本上的内容，更要创作剧本之外的东西，要积累更多的生活经验，把细节融入表演之中。要相信自己可以，更敏感、更专注地感受当下的变化，在有限的空间内创作无限的可能。”

而这一次，凭借在电影《孔秀》中饰演“孔秀”斩获欧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后，沈诗雨更加意识到了表演给自己带来的最大乐趣，是让自己拓宽了人生。因为，每个角色都是不一样的，每段生活都是不一样的，演戏会让人成长，不只是表演上的成长，还有对生活意义和生命本质的思考。而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更好地了解自己和他人之后，这些思考又反过来帮助她在自我成长与追逐梦想的过程中走得更远。（感谢李冰草对本文的贡献）

人物介绍

沈诗雨，浏阳市沙市镇人，青年演员，凭借电影《孔秀》获欧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曾凭借《赤岭路531号》获评海浪电影周最佳演员，凭借《她路》获评北美青年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在建党百年献礼影片《八步沙》中饰演“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