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
飞机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飞冲天,失重拉扯着我的心脏急剧下坠,那一刻,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开始弥漫周身。当飞机在这座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降落时,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不真实。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老家干燥凛冽的寒风中,紧握着母亲那双皲裂的手,听着她对我絮絮叨叨。而现在,我却已身处与故乡千里之遥的他乡,只身回味着在老家时的点点滴滴。
去年腊月底,我与兄长们相约回老家过年,这是近七年来兄弟间的第一次聚首,母亲分外高兴。母亲说话一向高声大气,那阵子却开始对我们轻声细语起来。她不再大声叫我们做这做那,而是一个人把家务都包了下来。刚开始,我们想给她搭把手,她坚决地阻止我们,只让我们坐在那里烤火、看电视。后来,待到忙不过来,出了差错,她又自我检讨道:“瞧我这记性,真是不中用了。”可声音里分明只有喜悦。
正月初六,大哥一家回了重庆。家里只剩下我与母亲,母亲清闲了不少。初七上午,菊花婶好说歹说地拉了她去玩。出门前,母亲很过意不去的样子,交代我中午饿了就吃点糕点。但到了中午,她又忍不住跑了回来,帮我做好饭菜后才再次出去。第二天,再有人约她出去玩,她怎么也不答应了,只回说一句话:儿子一个人在家呢!我鼓励她出去玩,并说一个人在家读书写字也挺好。她却不为所动,一定要留在家里陪我。
从初八开始,我要么陪母亲在家烤火、聊天,要么陪她出去散步,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头。在村北,母亲指着一片竹林对我说,咱家老屋就在那里。到了村道旁,母亲又指着一片农田说,咱家在那开过米粉加工厂,你还记得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三十多年前,我曾在那里度过了两年的快乐时光,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临行前一天,我心里空落落的,母亲也少言寡语。晚上,我陪母亲看电视到深夜。以前,家里只有楼上客厅摆有电视,我晚上打电话回去,电视还开着,母亲却在沙发上睡着了,被我惊醒。母亲总说,人一老,瞌睡就少了,开了电视就想睡觉,一关电视倒醒了。后来,大哥买了台小液晶电视寄回家,专门放在母亲的卧室里。年前,我和大哥一起动手,给电视加装了个可活动的支架,便于调整电视的高度和角度。母亲很满意,说道,以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那天散步时,我对母亲说:“妈,您不愿来城里住,那就在家好好保重身体,等我退休了,就回来陪您,到时我们一起养鸡种地,一起散步聊天。”母亲听后笑了笑,说:“我的傻儿子啊,那时我多半都不在了。”我一下急了,忙打断她的话,大声说道,您怎么会不在呢,您今年才72岁!黄婆婆都92岁了,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母亲便不再言语,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在这次回乡之前,我原本以为,在与故乡耳鬓厮磨十多天后,我对故乡的思念会减轻不少。哪知,我竟大错特错了。从走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我思乡的愁绪已然在心里如春水般荡漾。
来源:浏阳日报
编辑:戴鹏